蜜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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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秦头蹲在河堤上，面前摆着几个破旧的颜料罐。白癜风能治好吗罐子里的颜料早已干涸开裂，像龟裂的河床。他拿着一支秃了毛的画笔，在空气中比划着，仿佛面前真有一座桥需要描绘。

这条河叫蜜河，河上原本有座木桥，叫蜜桥。老秦头年轻时是县里文化馆的美工，专门画宣传画的。那年县里要改造蜜桥，领导让他画幅效果图。他熬了三个通宵，画了一座拱形的石桥，桥栏杆上雕着蜜蜂和花朵。领导看了很满意，说就按这个建。

桥建成那天，全县的人都来看。老秦头站在人群里，看着自己画出来的桥变成了真的，心里比蜜还甜。那天他认识了来采风的纺织厂女工小芳，后来小芳成了他媳妇。

"老秦头，又在这儿发癔症呢？"卖豆腐的老王路过，踢了踢他脚边的颜料罐。

老秦头没搭理，继续在空中画着。他的手腕转动得很专业，时而轻描，时而重抹，连指节弯曲的角度都像是真的在运笔。

老王摇摇头走了。镇上的人都知道，老秦头的疯病是从蜜桥被炸掉那天开始的。那年说要修水利，上头决定炸掉老桥建新桥。老秦头听说后，抱着桥柱子不撒手，最后还是被几个小伙子硬拽下来的。

爆破那天，老秦头被儿子锁在家里。他听见那声巨响后，整个人就魔怔了。新桥建成后，他天天跑到河边，说要把他画的桥找回来。

"爸，回家吃饭了。"儿子小秦骑着电动车过来，车筐里装着从超市买的熟食。

老秦头不动，画笔停在半空中，像是在勾勒什么精细的局部。

小秦叹了口气，蹲下来收拾那些颜料罐："您这又是何苦呢？新桥不是挺好嘛，比旧桥宽一倍。"

"那能叫桥吗？"老秦头突然开口，声音嘶哑，"那就是块水泥板子！"

小秦不说话了。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。新桥确实实用，但毫无美感，就是简单的钢筋混凝土结构，连栏杆都是最简易的铁管子。

"我画的那座桥，栏杆上每一朵花都不一样......"老秦头的手在空中轻轻抚过，仿佛在触摸那些不存在雕刻，"桥拱的弧度，是照着彩虹的样子画的......"

小秦记得那座桥。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去桥上玩，指给他看那些雕刻：这只蜜蜂的翅膀薄得能透光，那朵牡丹的花蕊有十二根......父亲说这些时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"回去吧，妈做了您爱吃的红烧鱼。"小秦撒了个谎。母亲去年就走了，家里现在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。

老秦头终于站起身，膝盖发出"咔吧"的响声。他弯腰捡起最后一个颜料罐，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，像干涸的血迹。

回家的路上，老秦头走得很慢。路过新桥时，他看都不看一眼。小秦推着电动车跟在后面，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，心里发酸。

晚饭时，老秦头扒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，走到阳台上发呆。小秦收拾完碗筷，发现父亲正用那点残余的红颜料，在阳台栏杆上画着什么。

"爸......"

"别动！"老秦头厉声喝道，"就差最后几笔了。"

小秦凑近一看，发现父亲在栏杆上画了一朵小花，虽然颜料已经干涩，线条断断续续，但能看出是朵牡丹，和当年蜜桥栏杆上的一模一样。

那天夜里，小秦被雷声惊醒。他起床关窗，看见父亲站在阳台上，手里拿着那把秃笔，对着暴雨中的夜空比划着。闪电照亮他的侧脸，雨水顺着皱纹流下来，像是一条条小河。

小秦突然想起小时候，父亲教他画画时说的一句话："有些东西，不在纸上，就在心里。"

第二天一早，小秦去了县里的文化馆。他在档案室里翻找了一整天，终于找到了当年父亲画的那张蜜桥设计图。图纸已经发黄，但桥的样貌依然清晰。

回家路上，小秦拐进了美术用品店，买了一套全新的颜料和画笔。

"爸，"他一进门就喊，"我找到您的设计图了！咱们重新画一遍吧？"

老秦头从阳台上转过头，眼睛亮了一下，又暗了下去："画了又有什么用......"

"有用！"小秦展开图纸，"我打听过了，新桥要扩建，领导说可以采纳民间设计......"

老秦头的手抖了起来。他慢慢走到桌前，看着自己三十年前的笔迹，那些线条依然流畅优美，仿佛桥一直都在纸上，从未消失。

小秦铺开新买的画纸，把颜料挤进调色盘。老秦头拿起一支新画笔，在手里掂了掂，然后蘸了一点蓝色。

窗外，蜜河静静流淌。河面上，新桥上车来车往，没有人注意岸边那栋老房子里，一对父子正在画一座桥。那座桥曾经存在过，也许还会再次出现，在画纸上，或者，在河里。团圆饭